屬于風暴的文字 談紅柯的《喀拉布風暴》
《喀拉布風暴》紅 柯 著 重慶出版社
紅柯的文字屬于風暴,屬于寥廓的邊地,更屬于他自己揮之不去的記憶。每個與他同齡的讀者,對他所描寫的不少事情會感同身受,尤其是在上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這一段時間里,國家和民族面臨著大的變革,因高考而改變命運的年輕人,在進入社會之后,以自己的方式不斷影響著社會,同時也創(chuàng)造著歷史。
小說《喀拉布風暴》的核心內(nèi)容講述了3對青年男女的愛情故事,在20余年的人生歷程中,他們愛著、恨著,當然也寬恕著、前瞻著,從中不難看出,他們的每一次行動都飽含著生命的蓬勃,攜帶著雷雨閃電。作品的歷史感在于,進入新世紀之后,這些人物的生命力、進取心依然在原有的軌道上沒有停歇,他們左沖右突,不懈找尋著自己的精神出路。這種找尋依然有自己的方式,卻無不體現(xiàn)著時代變革的巨大影響。整個國家在走向新征途的時候,一道道新的閘門必然會被開啟,所奔涌而出的,往往不只是來自社會生活各種力量推動的結(jié)果。猶如當黑色的喀拉布風暴來臨之時,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然后才會帶來煥然一新的天地一樣。
這便是紅柯的特色,也是他的理想主義力量所在。在他看來,文學之于人生、之于社會,絕非無用之用。文學固然像龍應(yīng)臺說過的,使看不見的東西被看見,使現(xiàn)實背面更貼近生存本質(zhì)的種種現(xiàn)實得以呈現(xiàn),但文學除了讓人看到湖水里白楊樹的倒影,更多的還是要讓人看到倒影中的褶皺。大自然是紅柯張揚理想主義的一個重要意象,《喀拉布風暴》里有一個似乎處處存在影響的地精,以及時時出現(xiàn)在主人公命運中的“燕子”。二者難道只是用來潤滑情節(jié)的道具,以及隱喻生活的代用品嗎?不簡單如此。地精的蓬勃生命力,以及燕子的飛翔能力,在紅柯的筆下被反復強調(diào),但這些能力并不局限于自然界,而是被推及社會發(fā)展和人的成長。因為,無論是社會的進步,還是人的自我完善,永遠不能缺乏的大概就是堅韌的精神與行動的能力。
小說的另外一條潛在線索,是斯文·赫定在中亞腹地的探險之旅。從斯文·赫定的多次探險壯舉,我們同時看到了中國“五四”新文化運動狂飆突進的盛況,看到了魯迅熱情標舉“摩羅詩力”的影響,以及劉半農(nóng)贈魯迅“托尼精神,魏晉文章”的巨大力量。如果沒有這樣的巨大力量,近代中國的文化進步、社會進步是斷然不可能的。紅柯設(shè)計斯文·赫定中亞探險作為小說一條重要線索,應(yīng)該有著多重深意。一個現(xiàn)代意義上的作家,必須具備的意識之一就是不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所局限,對外部世界的認識要有確證、探求與預(yù)知的熱情。赫定這條線索帶給我們的,有探險家的生活追求與精神世界,有世界對古老中國的想象探究,有小說結(jié)構(gòu)完善的意義,但最重要的還是作家對世界探究的熱情。
我們欣賞《喀拉布風暴》中幾個主要人物的果敢、決絕、毅然,因為他們身上表現(xiàn)出來的是變革的大時代里最可貴的品格。在現(xiàn)代社會里,只有思想沒有行動,只有昨天沒有今天、明天的樣態(tài)比比皆是。從這個意義上講,紅柯作品的理想主義、浪漫主義氣質(zhì)與時代的需求是息息相關(guān)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緣于他的率性,更出于他對時代的認識,對社會、對自己描寫的一切那樣有把握。紅柯反復強調(diào)人要做自己的主、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在于他對西部人民生活方式的肯定,在于對自己腳下的土地愛得深沉。他從大地的遼闊中不止息地汲取著力量,他把對腳下土地上生活的人們的熱愛,化作了不停歇創(chuàng)作的重要動力。紅柯從不擔心自己創(chuàng)作的枯竭,他能夠持續(xù)不斷地擴展自己想象的世界,是因為有著自己不停掘進的領(lǐng)地,渭北、西安、新疆、外新疆,這些地方的一切存在都活躍于他的腦海,并且不停地在他的內(nèi)心里發(fā)酵。紅柯注重翻檢歷史的褶皺,從歷史中發(fā)現(xiàn)、頓悟與感受一切。他對中國西部的歷史,對新疆的歷史,對陜西與新疆的歷史聯(lián)系,對邊地各個部族的來源,都有過深入的探究。多年不倦的好奇,使他在對久遠歷史塵埃的透視中,不但看到了民族精神的根源,而且找到了與今天生活的深刻聯(lián)系。
《喀拉布風暴》文字之結(jié)實有力與絢麗多彩,讓人感慨萬千。這難道是妙手偶得,是靈感的再現(xiàn)嗎?不是的,絕對不是。那是人生的啟示,是心靈長期貼近大千世界之后的頓悟,是真正生活過的人的詩意回響。作品里的那些人物敢愛敢恨、大情大義,無不性格飽滿。各自的選擇是個人的,更是社會的、自我的,屬于時代。他們都愿意做生活中的主動者、弄潮兒,從青年到壯年,他們的感覺是打開的,充分感受著生活的賜予,因而從生活中感受著自豪。別林斯基曾說:“生活就意味著感覺和思索,飽受苦難和享受快樂?!睙o論是張子魚、孟凱、武明生,還是葉海亞、陶亞玲、李蕓,他們在人生這個大操場上誰也不是絕對的勝者,更不是落寞的失意者,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著,有著飽受苦難的能力,雖然這種“苦難”是暫時與微不足道的,6個人有著享受快樂的能力,當然這些快樂都是與別人一起分享到的。同樣,他們從來不小看那些不知道苦難滋味的人,盡管他們知道,沒有哭泣過的人可能不會感到喜悅的可貴。
(編輯: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