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史詩《亞魯王》的前世今生
《亞魯王》是苗族歷史上第一部長篇英雄史詩，是當代文學史上的重大新發(fā)現(xiàn)，其文化價值堪比藏族史詩《格薩爾王傳》、蒙古族史詩《江格爾》、柯爾克孜族史詩《瑪納斯》。它的發(fā)現(xiàn)和出版，改寫了苗族沒有長篇史詩的歷史，是當代中國口頭文學遺產搶救的重大成果。
神秘的苗族大百科
苗族是我國古老的少數(shù)民族，由于歷史上沒有本民族文字，苗族文化主要靠口耳相傳。在豐富的苗族口傳文化中，尤以苗族史詩最具有代表性和影響力。以1896年前后英國傳教士和當?shù)孛缱宀嫉绬T在貴州省黃平、凱里等地進行零星記錄和譯介苗族史詩為標志，一百多年來，中外學者搜集、整理、翻譯了不少史詩資料，其中不乏精品力作。但多數(shù)學者的關注點都在中部苗人聚居的黔東南地區(qū)，西部苗人聚居的麻山地區(qū)幾乎無人關注。
2009年春天,麻山地區(qū)苗人世世代代傳唱的史詩《亞魯王》開始進入文化人的視野，改變了苗族沒有長篇史詩的印象?！秮嗶斖酢返闹鹘恰缛耸最I亞魯王，是苗人世代頌揚的英雄，史詩生動講述了西部方言區(qū)苗人的由來和遷徙過程中波瀾壯闊的場景，是上古時期中華民族曲折融合的見證。苗族通史、遷徙史中關于苗族是如何從長江中下游、黃河下游遷徙到貴州，又如何征戰(zhàn)定居開發(fā)的，描述極為簡略。因而，史詩《亞魯王》填補了兩千多年前這段苗族口述歷史的空白。
亞魯并非人名，而是祖先的意思，因而，史詩記述的是歷代苗王的傳奇。史詩中每代王的故事有300余行，詳細描述了每一代王的創(chuàng)世故事，有開天辟地、萬物起源、宗教習俗等歷史與神話傳說，描述了麻山苗族對故國故事的記憶，堪稱研究苗族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無論在歷史學、民族學、文化人類學還是文學方面，其價值都是無可估量的。
活著的苗族史詩
《亞魯王》通常由“東郎”“寶目”“偌”三類職業(yè)傳承人在葬禮上進行唱誦，并伴隨有原始的“祭祀”包括“砍馬”習俗。如今，在麻山地區(qū)的葬禮中，還沿襲著這樣的儀式。另外，若有苗人意外亡于異鄉(xiāng)，尋找不到其尸骨的，家人在村莊附近擇一個墓葬位置舉行招魂儀式，從墓葬處取一坨泥回來放在棺木內，就可以舉辦葬禮。
2013年12月4日，在貴州省紫云縣水塘鎮(zhèn)壩寨村“東拜王城”，我們有幸觀看了由東郎代表發(fā)起的、意在為祖先亞魯王及其兒子歐地聶王子、迪地侖王子舉辦盛大葬禮的“祖先亞魯王葬禮與全民族祭祀大典”，周圍許多苗寨的居民都步行數(shù)小時來參加祭祀。在這場祭祀之前，11月22日、28日，東郎們在已擇墓葬處舉行了招魂儀式，并分別取回三坨泥土，放置在三口棺木內，因此這是一場盛大且正式的葬禮。儀式包括葬禮祭祀、砍馬祭祀、發(fā)喪上山、回山除祭等環(huán)節(jié)，在砍馬儀式中，東郎現(xiàn)場唱誦“砍馬經”。
苗人關于亞魯王的傳說，廣泛流傳，但在其他地區(qū)多為故事、傳說和短詩形式，只有麻山地區(qū)以長詩傳唱。原因在于，麻山位于貴州六個縣的交界地帶，地處偏遠，外人罕至，語言獨特，信息閉塞，信仰便成了苗人最有力的精神支柱，頑強堅忍、從不妥協(xié)的亞魯王的精魂一直是他們渾身筋骨中的力量。
有別于我國其他幾部少數(shù)民族史詩，《亞魯王》具有以下特色：一、多在送靈儀式上唱誦的，并與儀式的步驟緊密結合；二、由于唱誦貫穿儀式活動始終，為儀式服務，受儀式制約，其主要功能不是為了娛樂；三、其傳習過程顯示出諸多特有的規(guī)則和禁忌。這些就保證了《亞魯王》傳頌千年而能基本保持本真。在歐洲已經沒有活態(tài)史詩的今天，活著的《亞魯王》為世界史詩研究提供了鮮活的資料。
搶救破譯史詩密碼
隨著全球化和信息化的快速發(fā)展，偏遠的麻山地區(qū)與外界漸漸相通，這部活態(tài)傳承的史詩及相關習俗儀式可能走上從廣為人知而走向迅速瓦解甚至消亡之路。為此，對它的搶救和存錄便成為當務之急。在文化學者余未人的呼吁、推動下，《亞魯王》逐漸被外界所知。在中國民協(xié)主席馮驥才的主持下，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把它納入了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組織大量人力、物力進行搜集、整理、翻譯、出版，2011年11月《亞魯王》正式出版。在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下，與《亞魯王》研究有關的作品不斷面世。
2013年12月3日至6日，由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貴州省文化廳聯(lián)合主辦的“苗族史詩《亞魯王》學術研討會”在貴陽市召開。與會的專家們就文本的搜集研究方法、解讀，以及傳承中出現(xiàn)的問題和解決方式等暢所欲言，把《亞魯王》的研究推向一個新的高潮。
當然，迄今為止，《亞魯王》的研究還只能算處于起步階段，在很多研究領域，專家見仁見智。比如，《亞魯王》的產生和形成時間，有人認為與《詩經》的產生時間相當，有人認為產生于唐宋時期；《亞魯王》史詩的性質，多數(shù)學者認為是英雄史詩，也有不少學者認為是復合型史詩。
但專家們都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他們表示，“亞魯王”是從古代流淌到今天的，涉及苗族的信仰觀念、宇宙觀，對它的研究還需逐漸深化。不像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因為有大量的抄本能夠明確斷代外，中國的絕大多數(shù)史詩都沒法斷代。比如有人提出要紀念“千年格薩爾”，就不妥。言之鑿鑿的話說多了，反為“造假”。真正經得住考驗的，是小心翼翼說的話，而不是很大膽的話。
（作者單位：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
（編輯：單鳴）